I Won't Hurt YouThe West Coast Pop Art Experimental Band - Part One
在宠物烘干箱里，“乖乖”狂吠不止，不停地抓箱门，抓得指甲出了血。烘干中止，“乖乖”趴在欣萌肩上，两只前手抱着她的脖子，发抖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11月26日，这是小狗“乖乖”被救助的第四天，也是它第四次被收养。
三次收养，三次退养
欣萌是湖南大学在读的大二学生，“乖乖”是她给小狗取的名字。
11月23日下午，下了体育课，在篮球场边，一只白色小狗向她跑来。抱起这团毛绒绒的“小球”，小脑袋耷拉在她的臂弯里。仔细看了看，发现它牙齿还没有长齐，毛色有些泛黄，左眼周围的毛发长得遮住了半只眼睛。又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小狗的主人。
欣萌第一次遇见“乖乖”的样子
“这可能是一只流浪狗……”欣萌心想。于是，她抱着小狗，绕着操场转，一边期待它的主人出现，一边在想如果找不到主人该怎么办。
一圈又一圈，欣萌拨打了长沙市民热线，又联系了长沙市小动物保护协会，都无法提供救助方法，自己也因为住宿而无法收养。于是，她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条求助信息，却也迟迟无人回应……两个小时过去了，束手无策之际，欣萌遇到了学校保卫处的叔叔，表示愿意暂时收留乖乖。
叔叔住在校内的枫林村，家里养了一只猫。乖乖住下的第一晚，猫却离家出走了。为了让猫回家，第二天，叔叔只好联系欣萌，再把乖乖抱走。
11月24日，通过同学的同学，欣萌找到了一位阿姨，可以收养“乖乖”，当天下午就把“乖乖”接走了。
“乖乖”太离不开了人了。阿姨上厕所的时候，“乖乖”会一直在门口等着。阿姨平时一个人住，白天要上班，一离开，“乖乖”就叫得声嘶力竭，因此而打扰了邻居，阿姨没办法把它独自留在家里。于是，11月25日，欣萌又接到了阿姨的电话。
这天又有湖南师范大学的一位女生联系欣萌，她租住在天马学生公寓附近。原以为这次会是一个比较好的归宿，但是隔天，跟阿姨同样的原因，女生出门前丢不下“乖乖”，只好匆忙中，又把它还给了欣萌。
再一次把“乖乖”抱在怀里，欣萌又是心疼，又是无助。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人收养的情况下，她想先给“乖乖”做个健康检查。经过宠物医院的初步检查，乖乖还不足五个月，健康情况良好。
欣萌带着“乖乖”从宠物医院出来
11月26日，一位学长联系了欣萌，说同学的邻居阿姨愿意收养，住在天马家润多附近，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平时可以照顾“乖乖”。
终于，“乖乖”有了一个家。截止记者发稿，是“乖乖”在阿姨家的第19天，阿姨告诉欣萌，“乖乖”开朗了很多，很黏奶奶，每天都跟奶奶出门散步。
起起伏伏，“乖乖”终究是幸运的，虽然辗转多次，最后还是有好心人收养。但此刻，在窗外，不幸的流浪狗还有很多很多。
犬只禁养区难禁犬
流浪狗，是指没有主人饲养的犬只，形成原因包括自行走失、被主人刻意丢弃、流浪狗繁衍的后代等。
记者尝试查找国内外相关的流浪狗数量统计数据，仅在一些零散的报道里看到这样的说法：“世界卫生组织曾在2016年统计，全球共有2亿只流浪狗，中国的流浪狗数量大约是5000万。”想进一步溯源求证，均无果。
近年来，常有“高校学霸狗”走红。其实，它们都是跟“乖乖”一样的流浪狗，因时常出没在教学楼而得到关注。
学校教学区和学生宿舍区均属于犬只禁养区，但因为校园的开放性，流浪狗进入是难以避免的。而且，部分学生在校期间违规饲养宠物，毕业后将其遗弃，也是校园出现流浪狗的原因之一。
记者走访了湖南大学校区、天马园区和麓山南路，发现周边时常有流浪狗出没，粗略估计大概有十只，大多单独或成对出现。走访过程中，记者偶尔会遇到投喂流浪狗的学生，将剩余的外卖或打包的食物放在流浪狗出没的地方。
复临舍外的草坪上
湖南大学法学院蒋海松老师告诉记者：“《侵权责任法》第八十二条规定‘遗弃、逃逸的动物在遗弃、逃逸期间造成他人损害的，由原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承担侵权责任’。找不到狗主人的，就找喂养人承担责任。但临时投喂，没有法律责任；长期喂养的，则相当于是饲养人。《侵权责任法》第七十八条规定‘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不仅是责任问题，投喂行为本身对人和狗都是弊大于利。一方面，当人靠近流浪狗进行投喂时，若有不慎，会被抓伤或咬伤；另一方面，胡乱投喂食物也可能导致流浪狗生病。而且，偶尔的投喂并不能改善流浪现状，反而可能埋下安全隐患。
“学霸狗”获得点赞的同时，“校园流浪狗伤人事件”也在发生。今年五月，湘潭大学一女生在校园内遭遇流浪狗撕咬，一时间，“校园安全”与“动物保护”的矛盾被激化。在沸腾的舆论中，湘潭大学的流浪狗最终被全部驱逐。
谈起这一事件，蒋老师表示：“学生在校园内被流浪狗咬伤，学校有管理责任，有权以文明方式驱逐流浪狗。”
法学院的邱昌茂老师也赞同这一观点，补充到：“因为难以区分流浪狗和附近居民放养的宠物狗，所以学校一直没有采取措施。”邱老师还建议：“可以考虑在校园的合适区域临时收养流浪狗，帮它们寻找领养人。”
救助基地不是流浪狗的桃花源
流浪狗没有固定的住所和食物来源，街头是它们唯一的去处。累了，就找个暖和的地方蜷缩起来。饿了，就走街串巷寻一些剩菜剩饭，或是到路边的垃圾堆埋头翻找。
麓山南路荫马塘公交站附近
由于长期以垃圾为食，加上生活在户外，流浪狗身上往往携带大量细菌。得普动物医院的医生告诉记者：“流浪狗身上最常见的是寄生虫疾病，会在人畜之间交叉感染，但体外寄生虫是可以通过药物控制住的。”医生还建议，如果经常照顾流浪狗，可以随身携带一些体内外的驱虫药。
此外，还有一些传染病，必须通过注射疫苗才能防御。其中，对人类危害最大的就是狂犬病。狂犬病病毒并不是只有狗才能传播，但狗是主要传染源。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统计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共报告516例因狂犬病死亡病例。狂犬病已成为我国第三大传染病死因，仅次于艾滋病和肺结核。今年九月在北京召开了中国消除狂犬病研讨会，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院士强调，加强犬只管理和免疫，是消除我国狂犬病的核心策略。
流浪狗大部分没有绝育，如果不及时进行救助并加以控制，其繁殖的后果会导致数量剧增，犬类携带病毒的扩散也将更加严峻。
但目前，国内没有官方的、专业的流浪动物救助机构。仅有一些民间非营利组织，以志愿活动的方式开展救助。长沙市小动物保护协会就是这样的组织。
长沙市小动物保护协会（下文简称小动保），成立于2005年9月。2011年11月，小动保建立的的救助基地正式投入使用。经过两次修缮后，如今共有35间犬舍，其中5间用于新入住犬只的隔离观察，还有1间带有封闭活动区的猫舍，并配有厨房、办公室、休息室等基础设施。
长沙市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救助基地
基地作为流浪小动物的中转站，目前已容纳超过100只流浪狗，处于超负荷运作状态。平时，基地的流浪狗需要喂养、治病、消毒、打疫苗，犬舍需要定期清扫，这些都需要庞大的经费支出，而协会没有政府或商业资助，完全是依靠爱心捐款勉强维持。
小动保的一位志愿者告诉记者，不同品种的狗有不同的体型、性格、饭量，由于条件限制，不得不混住，因此时常打架斗殴。志愿者接受采访的当天，基地一犬舍内就有两只狗因打架而受伤。
正是出于以上种种原因，小动保在接到欣萌的求助时，也无能为力。
其实，基地早已无力再接收更多的流浪动物，所以，志愿者也不愿向我们透露基地的具体地址，因为担心更多人知道后，将小动物送到基地后就一走了之。
小动保的志愿者还希望，社会各界不要再对协会有误解：“我们来自各行各业，自发来做公益是出于爱心，不代表我们有收留所有流浪动物的义务。”对于小动保而言，爱心或许是无限的，但能力是有限的。正如小动保在微信公众号上写到的：基地或许是我们心中的乌托邦，却并不是流浪猫狗的桃花源。
公安机关的捕捉困境
长沙市公安某分局治安管理大队的一位民警也曾向小动保求助过。
几个月前，长沙市某小区内出现一只受伤的大型流浪狗，在四处游荡，居民向派出所报了警。民警出警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联系了小动保一位姓胡的志愿者。胡女士带着同伴，很快到达了现场，用专业工具捕捉了流浪狗，并带去宠物医院救治。
这样的涉犬类警情，治安管理大队每月都会接到，少则十几起，多则几十起。
在新版《长沙市养犬管理条例》（下文简称条例）中，第六条明确规定：公安机关应当履行“捕杀狂犬，处置流浪犬”的职责。在最大限度保障公民人身财产安全的原则之上，公安机关如遇无主的、无现实危害性的流浪犬可送往临时寄养点，若犬只已咬伤多人、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疑似狂犬的，可依法捕杀。
然而，实际情况是，公安机关也处于一个想妥善处置却不得的尴尬境地。
“这真的是很棘手的问题。我们连捕狗绳都没有，也没有麻醉枪，在闹市区也不能轻易使用枪支，赤手空拳，怎么处理？”据治安大队的民警介绍，长沙市流浪犬只的处置问题虽然一直都归属于公安机关，但他们并没有进行相应的专业技能培训，没有专业捕杀队伍，也没有配备专业的捕捉设备，处置起来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难办的是，没收来的犬只，无处送交。该民警告诉记者：“我们把狗控制起来后，不能打死，肯定不能打死，又不能在公安局养起来，没地方送。”所以，将犬只没收后，能送到民间救助组织收留的就送，不能收留且具有攻击性的狂犬，一般则送至无害化处理收集点进行处理。民警还表示：“政府拨款也好，向社会购买也好，希望能尽快建立起犬只留检场所。”
新版条例的第三十一条规定：区县（市）人民政府应当通过组织建设、购买服务或者其他方式提供犬只留检场所。犬只留检场所负责接收、检验和处理、扣押、没收弃养、无主的犬只，对留检的犬只采取必要的免疫和医疗措施。
网页截图
新版条例于今年10月15日公布，将于2019年5月1日正式开始实施。当前阶段，公安机关对流浪狗的处置，仍处于“捉不了”和“送不走”的困境之中。但在养犬许可方面，公安机关有着严格的程序规范。养犬人需向公安机关递交身份证明、有效的犬只免疫信息等材料，公安机关会在五个工作日内作出决定。
为从源头上进行治理，新版条例还明确了丢弃犬只应付的法律责任：违者由公安机关处一千元罚款、吊销养犬许可，五年内不予许可养犬。并且，公安机关将对犬只实行智能犬牌、电子标识管理制度。
距离条例实施还有不到六个月，而这个冬天，还很漫长。
收养难、禁养难、救助难、捕捉难，这一系列流浪狗难题都亟待处理。但无论是对弃养行为的处罚，还是犬只留检机构的收容，都是问题发生后的补救。要让流浪狗不再流浪，更重要的，是观念上的改变。
不仅是狗，人和所有动物之间，都不是驯服与被驯服的关系，而是相互独立，又彼此依赖的。一旦购买或收养了动物，就是介入了它们的生命，也就意味着爱和责任。
电影《犬之岛》截图
生命，值得敬畏。若无敬畏，被丢弃的犬只将继续在城市的边缘流浪，在流浪的边缘挣扎求生。
记者 / 林仕晖 王伊萌 施一朵 张贵昱
摄影 / 刘欣萌 王伊萌 施一朵 张贵昱
排版 / 施一朵
指导教师 / 戴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