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智能化、人性化、网络化?基因编辑、超脑、人工智能、星际航行?而在导演斯皮尔伯格的镜头中,2045年的世界颓败、衰迷而又混乱,经历了人口爆炸、资源枯竭与网络堵塞的人们,选择了远离痛苦的现实,转而在虚拟游戏宇宙中寻找慰藉,这个奇幻瑰丽的世界被命名为“绿洲”。“绿洲”的创始人哈利迪在行将就木之际向世界宣布,他在游戏里设置了三道关卡,第一个完成三道关卡的玩家将会得到巨额财产和绿洲的所有权。这个消息轰动了世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去寻找钥匙的线索。
现实?虚拟?
身在地狱,心处天堂。这可以描述世界绝大多数人的话同时也是主人公韦德·沃兹的真实写照。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大男孩在之前的浩劫中失去了双亲,与姨妈一同住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当时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城市——的“贫民窟”叠楼区内,被迫忍受着糟糕的生活环境和姨妈身边不间断的人渣男友。在游戏里,他是天才的猎人帕西法尔,是单枪匹马找到圣杯的骑士,名号被无数人所知,无数人崇拜他,无数人忌惮他;但是在现实中,他却只是个冲动又敏感的年轻人,即使是在经历了和姨妈及其男友的激烈争执之后,也只能“缩在这个小破地方,维护着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在深夜窗外万家灯火的映照下沉默着发抖,像孤独舔舐伤口的小兽。
全息技术将一个人划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又残忍地在现实与虚拟间划下了难以逾越的鸿沟。有多少人在现实与虚拟的分界线之间摇摆不定、迷失了自我?母亲沉迷于战斗顾不上给孩子做饭,对孩子拉着自己衣角摇晃的手视若无睹;小女孩死亡下线后狠狠地扯下游戏头盔,发出怒吼;人们戴着游戏头盔在大街上无头苍蝇般乱撞,却以为自己在冰原之上和敌人战斗……觉得可笑吗?还是应该悲哀呢?
韦德和阿尔特弥丝得到了第一把钥匙,因此被IOI包围。在千钧一发之际,韦德视周遭的危险如无物,执拗地想要告诉阿蒂自己的心情:“你听到了吗?我说我爱上你了”。或许是因为在赛车关卡瞥见她头盔下从容的笑容,或许是因为她说“哈利迪讨厌制定规则”时闪闪发亮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她伪装戈诺表演破胸秀后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爱情来得如此不讲道理。
“你爱的不是真正的我,”阿蒂没有慌张,也没有惊喜,她无比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我本人不长这样,这不是我的身体,也不是我的脸”,舞厅五彩斑斓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里像是含满了泪水,“如果你真的在现实中见到我,你会失望的。”
在“绿洲”中,阿尔特弥丝被称作狩猎女神,她美丽又强大,各大公会都愿意将她奉为座上宾,可她却对此不屑一顾;现实中的她依旧坚韧又无畏,甚至敢于率领反叛军与IOI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却用头发遮挡右眼处暗色的胎记,不自然地偏头躲避韦德炽热的目光。她是少见的现实与虚拟中人物性格和特点都极为相似的人,但是她也会心生忐忑。
就像艾奇所说的,谁也不知道虚拟世界的朋友现实中是什么样子的:“或许你喜欢的女孩是个体重过二百五十斤的中年大叔,住在他妈妈的地下室里。”
全息世界的阴暗面
光与影总是相伴相随,或许契约工中心就是瑰丽的虚拟世界的那一抹阴影。如果不是借阿蒂的口,我们或许不会那么早地意识到虚拟世界的阴暗面。
当两人被IOI包围几乎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时,韦德才使用泽米基斯魔方帮助两人脱离险境。这个美丽飒爽的女孩理智又清醒,她为韦德玩游戏般的态度愤怒无比,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这不是游戏。我在努力阻止IOI,在现实世界里,就是因为他们,有人受苦,甚至有人丢掉性命。我爸爸死在了契约工中心,为了买装备他欠了债,他们说可以做工偿还债务,可他没有。IOI提高了他的生活成本,后来他病了还不了债务,死在了那里。你根本就没有活在现实世界里,从来没有,你活在这里,这个幻境里。我不会再让你影响我。”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给韦德一个决绝的背影。
之后,契约工中心的罪恶被更深一步地揭露出来。当阿蒂被IOI抓到后,她也被送到了契约工中心,一个人呆在一个全封闭的白色小单间里,戴着摘不下来的游戏头盔,在虚拟世界里重复着枯燥无趣的工作,稍有不慎就会受到电击。这样的人除了阿蒂以外还有成千上万个,他们也会工作成千上万天。
一个彩蛋,三道关卡
“绿洲”的创造者哈利迪,在死亡来临之际与全世界玩了最后一场游戏。一个彩蛋对应着三道关卡,每道关卡对应着一把钥匙,每把钥匙对应着一扇魔法之门,而打开了三道魔法之门拿到彩蛋的人,就能得到一切。
他建立了哈利迪博物馆,将自己的大脑向世界敞开。于是无数的人蜂拥而至,又失望而归。如今的博物馆已是门可罗雀,只有像韦德这样真心喜欢游戏的人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漫步馆中观看哈利迪的一生,在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里寻找只言片语的线索。
第一道关卡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通过赛车游戏重点线的玩家就能够得到第一把钥匙,但是沿路的各种障碍物,恐龙以及金刚却阻挡了所有玩家前进的步伐,整整五年的时间,没有一个玩家成功通关。该怎么做呢?阿蒂告诉有些畏首畏尾的韦德,“哈利迪厌恶制定规则。”那么,这场赛车比赛是否还有什么捷径可走?
韦德在哈利迪关于规则的记忆片段中找到了第一条线索。“我不想制定什么规则。我是梦想家,我创造世界。”年轻的哈利迪不愿意让“绿洲”沾染上利益与权力,不愿意让它变得不纯粹,对着挚友的质问“不管你喜不喜欢,该往前的不会后退”,他这样回答,露出孩子般得意又有点快活的神情,但是话语又显得有点落寞。“为什么就不能后退呢?一次就好。往后退,速度要快,快到不能再快,油门踩到底,全速后退——就像逆转时间。”
我们跟着大多数人奔走,在盲目中迷失了方向。但实际上所谓的规则并不成立,油门踩到底,全速后退,我们反而踏上了捷径。可是你是否真的敢于冒着积分清零的风险去尝试一次?
全速倒退的车子直入地底,避开了路障、恐龙与金刚,一路冲向终点的大门,无人的管弦乐队为胜利者演奏起凯歌,遍地的银杏树叶片汇聚成了全知全能的阿诺克。面对着哈利迪的化身,韦德几乎站不稳,他跪在地上,虔诚地接过铜铸之钥,钥匙的金属光泽映得他的眼睛无比闪亮,心怀憧憬的男孩第一次离自己的梦想那么近。
得到了铜铸之钥后,第二道关卡的线索随之而来:“厌恶自己造物的造物主,隐藏的钥匙,未迈出的一步,原路返回,逃离过去。翠玉之钥,最终将归你所有。”原路返回,逃离过去?身家万亿的游戏设计师想要逃离的究竟是哪一段过去呢?韦德敏锐地意识到了关键之处:凯伦*安德伍德是哈利迪挚友莫罗的妻子,但是在两人结婚前几年,哈利迪和她约会过。“她想去跳舞。所以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但这样一个在两人生命中占据了重要地位的人,她的名字在哈利迪档案馆只出现过一次。这怎么可能?除非即使只是提起她的名字,都会让哈利迪感到心痛。
如果顺着这条思路推导下去,那么哈利迪想改变的过去是他未迈出的那一步,哈利迪就是那个造物主,他在约会后建立的两人永远没有机会再去的舞厅就是他所厌恶的造物。可是当韦德与阿蒂从舞池中纵身跃下时,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新的关卡,没有阿诺克,没有第二把钥匙。和跳舞无关吗?那又会是什么?难道是当年两人一起去看的那场电影?进入电影《闪灵》的世界,僵尸群魔乱舞,而凯伦就在这里和面容腐烂的男伴跳着永不停歇的舞蹈。救下她后,阿蒂伸手邀请“跳支舞吗”,凯伦恬淡地微笑着,开口道:“你知道我等这个邀请多久了吗?”这是画面泛黄的过去里中凯伦未曾吐露的真情,还是不敢倾诉心意的设计师的梦呓?美丽如昔的少女化作无数莹莹的光点,在阿诺德的目送下,翠玉之钥找到了它的主人。
你有没有留下过遗憾?你想不想回到过去?哈利迪设计了这一关卡,但是在阿蒂提起凯伦时他却不愿意多说,或许就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诗歌中所唱诵的,那朵美丽的蔷薇花,失去了就不再也不会回来,就算再有,也不会像原来的那样美了。
如果说铜铸之钥是哈利迪对摆脱规则的思考,是他对游戏纯粹性的渴望,而翠玉之钥是他对爱慕女孩的思念,是无法挽回的遗憾,那么最后一把钥匙就是放下目的、享受过程的呼吁。“若你知晓最终答案,用神奇数字去除。你需要的、想要的、渴望的,都在那个悲剧堡垒里。”IOI找到了关卡并将所有人手派去攻略它,但是即使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玩家也最终以落入水中为结束。赢的人反而是输家?这时,哈利迪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浮现在韦德心里:“钥匙是隐形的,它就藏在迷宫中央的黑色屋子里。”而这游戏中恰恰拥有世界上第一个彩蛋,不需要打赢游戏,只需要在游戏的一开始在黑屋子里走来走去,找到一个隐形方块,再把它拖到迷宫中央就行了。最后一场游戏,是终点,也是起点。关键并不在于胜负,而在于玩本身。如果我们过于在意胜负,那么我们就会错过过程,忘记我们的初心,找不到“那个隐藏的方块”。
集齐了三把钥匙,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只要签署下转让“绿洲”的文件,自己就能够获得它全部的管理权力。可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和哈利迪让莫罗出售股份时同样的文件,同样的笔……这实际上是最后一个测试。“我不会犯和你一样的错误。”听到韦德的话,阿诺克怔愣住了,他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不甚熟练的笑容,轻声地说:“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殿堂高高的穹顶消失了,文件和笔消失了,金色的彩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已垂垂老矣的哈利迪本人,和他从小长大的房间。
“我创造‘绿洲’,是因为在现实中我总是觉得不自在,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流。我一生都在害怕现实,直到我得知自己快要死的那一天。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即使现实再让我恐惧、痛苦,也只有在现实中我才能真正吃顿好饭。因为现实是真的。”
直到三道关卡全部完成,最终的测试也成功通过,我们才终于明白哈利迪想要表达什么。
拥抱现实吧,因为那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超越虚拟的情感
或许,游戏是虚构的,世界是虚构的,角色是虚构的,但是角色背后的人是真的,一起经历的趣事是真的,记忆与感情也是真的。难道外貌不同,一起经历过的所有就必须打上问号吗?
莫罗数年如一日地守着哈利迪博物馆,以至于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他看管着这里的一切,同时怀念着曾经的挚友。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在韦德结束观看时及时的结束放映,才使得韦德找到了第一个关卡的线索。当时他通过馆长的金属眼睛注视着玻璃那端的哈利迪,仿佛两人隔着时间长长的对视。那时,他在想什么呢?当韦德告诉他哈利迪最后悔的不是错过了心仪的姑娘,而是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的时候,当他从这个与哈利迪本质上无比相似的年轻人口中听到“你才是他的‘玫瑰花蕾’”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而最终一战,为了保护阿蒂,韦德射杀了阿蒂来强使她下线。准星锁紧了深深爱慕的女孩,他的眼神却无比温柔。“你知道我爱你。我能应付挑战,但我不能让你在现实中受伤。”伤害自己最爱的人,韦德并不是不痛苦,但是正是因为爱,他才有勇气面对爱人可能的怨怼和愤怒。
感情超越了虚拟。就如同在城堡关口那里,在寂静的雪原之上,他向所有的玩家这样说:“我来绿洲只是为了逃避糟糕的现实,跟很多人一样,我留了下来。因为在这里,我找到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我找到了目标,我找到了朋友,还有,我找到了爱情。”然后人群山呼海啸而至,为正义,为公平,为所有美好而伟大的情感。
世界不死,我亦永生。这部电影,让我第一次真正地记住了斯皮尔伯格的名字。哈利迪最后对韦德说“谢谢你玩我的游戏”,就好像是斯皮尔伯格在对观众们说“谢谢你看我的电影”。我也想说,谢谢你让我能看到你的电影。
记者/蔡瑞
编辑/蔡瑞